第91章 横竖都是要死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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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清蹲在秋海棠丛里,指尖沾着淡粉花汁。 出于发泄情绪,这些时日她没少糟蹋江淮止最爱的海棠。 “王爷,师父已安排人去......”刀疤男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。 清清屏住呼吸,耳尖微微颤动。 “......只知儿女情长,难成大器......” 她听不真切,刚想凑近些许,刀疤男已经离去。 枯枝突然断裂的脆响让清清僵住,抬头正对上江淮止似笑非笑的眼神。 “偷听好玩吗?” 他蟒纹袍角扫过满地残红,腰间羊脂玉佩晃得人眼花。 “明明是你们非要在我采花的地方说话!” 清清甩开裙摆上沾的泥点,叉腰理直气壮。 江淮止忽然发问:“你可有想出硬气功的医治法子?” “我还在想嘛,要知道这可不是现成就能......” “鸡汤是加红枣好,还是苦瓜好?”他话锋一转,打断了她找借口。 清清猛然想起昨夜蹲在小厨房砂锅前,自己对着冒热气的汤嘀咕。 “苦瓜配鸡汤像馊了三天的裹脚布,什么摄政王,品味真差。” 她后背瞬间绷紧。 这人连灶台边的牢骚都听得一字不漏,王府里怕是没有半寸地方能藏住秘密。 “我看你加黄连最合适。”她故意又在满地残花上踩了一脚。 “你与其闲到盯人熬汤,不如管好那些手下——” 清清扬起左手,秋海棠汁顺着指尖滴落。 “就刚那个刀疤,当初要真被他砍了手,你现在早去见阎王了。” 暗卫从廊下闪出:“放肆!” 江淮止抬手制止:“你二人立场不同,站在周复的角度,他奉命抓人并无过错。” 他视线越过少女,望向她身后一地狼藉的花瓣,不由无奈。 “放心,在王府没人能动你。” “你让要伤我的人天天在这里晃悠,还想我好好替你办事?” 清清突然拽过他衣袖猛擦手上的泥,云锦顿时晕开团团污渍。 “做你的春秋大梦!” 少女白了他一眼,转身气哼哼跑开。 到无人处,她才渐渐收敛了神情。 井台边的青苔沾湿了鞋底,清清盯着水面晃动的倒影。 论心机手段,以及没有下线,她不可能玩得过江淮止。 清清蹲下身,抓起半块青砖在地上划拉。 “周复”两个字很快被磨成粉末。 这人知道她的习惯,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,定是旧时结过仇的。 若说可能结怨的地方,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漕帮。 可把记忆翻个底朝天,那些个张三李四王五的脸都模糊了,偏生找不出个周复。 砖灰扑簌簌落进砖缝,把最后一道横笔掩成了断痕。 要弄明白这些弯绕,她怕是只能先在这高墙里待下去。 厨房窗棂透出的暖光在地面拉出阴影,里头飘来瓷勺碰着炖盅的脆响。 “宫宴哪轮得到咱们......” 小丫头的声音混着淘米水声,“听说光鹿筋就要泡三日......” 清清正要挪步,菜刀剁肉的声响突然停了。 “你们这些没骨头的!咱们伺候王爷这么多年,他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出力?” 厨娘拔高嗓门,“便是熬碗白粥,也得比御膳房的香!” “大喜?” 杂役往灶膛添柴的动静停了,“难道传闻王爷下个月要娶太后娘娘,是真的?” 太后......景深的娘亲? 清清猛地捂住嘴,后脑勺重重磕上廊柱。 桂圆从竹筛里滚落的声响恰好盖过这声闷响,里头传来婆子压着嗓门的话。 “太后娘娘生得观音似的,只是一直皱着眉头,又冷着脸......” “儿子尸骨才刚找着,哪来的心思嫁人?”不知谁嘟囔一句。 清清贴着褪了色的朱漆廊柱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 厨房蒸腾的热气在窗纸洇出水痕,将“尸骨”二字烙进瞳孔。 “烂舌头的!”厨娘突然摔了锅铲。 “主子的事也敢浑说!上个月王爷才赏了银钱,转眼就编排起主子婚事!” 铁锅重重扣上灶台,“散了散了!申时三刻前把八宝鸭蒸上!” 清清踩着虚浮的步子撞开房门,后背紧紧抵着门板。 阳光从窗隙漏进来,照见《素问诀》封皮上的浮尘。 她盯着那层灰,死死咬住下唇,眼眶的热意硬生生憋了回去。 眼下情况,她已是连难过都不能自由了。 指尖探入怀中,纸青蛙在反复摩挲中棱角渐渐软化,墨迹也越发模糊起来。 《神针七篇》摊在案头,青蛙搁在书页一旁。 英雄也有力尽之时,但这一次,她不能退让。 烛火在青铜鹤灯里爆了个灯花,江淮止的影子在《山河舆图》上晃了晃。 心腹跪在案前三尺处:“毕怀瑾今日又作了首《鹧鸪天》。” 他从袖中抽出,“‘梧桐半死鸳鸯老’这句,明着讽您与太后......” “听说过熬鹰么?” 江淮止沉默半晌,突然开口。 心腹一惊,连忙将头埋得更低。 江淮止拨了拨灯芯,火苗舔上宣纸边角。 “越是烈性的鹰,熬出来的眼神才越亮。” 心腹不敢多言,盯着地毯上的花纹,想起还有一事。 “之前找到那具尸首......面容全毁了,只剩下衣衫残料。” 他喉结滚动两下,“若要验明正身,只有让亲近之人辨认。太后娘娘......” “她不行。”江淮止截断话头。 纵使怨她眼里只有江正峰父子,此刻想到要把那残破的尸体递到她眼前,呼吸竟生生窒住。 心腹膝行半步:“孟姑娘或许......” “她也不行。她不是一个藏得住心事的人。” 江淮止手中银签戳进油灯,“应当还不知周复就是行刺景深之人,也不晓得尸身已经寻到。” 否则她就不是掐花泄愤,而是扑上去下毒才对。 心腹不解:“可是......” 江淮止并未直言,反问道:“记得她娘怎么死的么?” 心腹喉结滚动:“孟夫人认定是定远王害她夫君,然后......” 话音突然卡在了喉咙。 “是啊。” 江淮止放下烧得焦黑的银签,眼中墨色深沉。 “为着丈夫连命都能舍的人养出的女儿,若知道心上人真的死了——” 烛泪突然滴下,在案几上砸出一朵血红的花。 “你觉得她会做什么?” 心腹瞳孔骤缩:“她若是咬死不放,查到周复头上牵连王爷......” “她伤不了本王。” 江淮止碾碎凝固的烛泪,“但气硬功未解前,本王不想再生波折。” 他盯着那根已经烧去大半的红烛,“横竖都是要死的,尸身是不是他,又有什么要紧?” 不知为何,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十多年前与景深折纸的场景。 桌上镇纸突然砸向了雕花木窗。 江正峰也配有这样的儿女!